老掉牙
■石有为（东风退休职工）
冬日的下午，年已八十的老王头坐在广场北侧的台阶上晒太阳，比起邻座同岁的老李头来，他可真称得上是“头童齿豁”。只见老李头满头白发已染成漆黑，一张口露出满口整齐洁白的烤瓷牙，声音洪亮，吃嘛嘛香，看上去也就六十出头。而老王头呢，稀疏的白发早已谢顶，口中仅存三五颗晃晃悠悠将要掉落的残牙，说话漏风，每日三餐均以软烂饭菜为食，与老李头一比，那才叫一个天差地别。
老王头在冬阳底下眯着眼想起了往事。七十多年前的冬天，他常常陪着八十岁的爷爷坐在江南乡下家门口的青石板台基上晒太阳。爷爷早就一颗牙都没有了，靠着光板牙床对磨吃东西。他正在吃炒蚕豆，爷爷说真香啊，可爷爷吃不成了。他回屋取来家里的秤砣，把炒蚕豆在青石板上砸成面，爷爷用手指蘸着口水把蚕豆面粘起来放进嘴里，一边满意地咂巴着瘪嘴，一边用手摩挲着他的脑袋。还有一次，他看见爷爷馋他正在用竹签挑吃螺蛳肉，但爷爷又嚼不动，他又回屋找来家里的剪刀，把挑出的螺蛳肉剪碎了，浸进盛螺蛳汤汁的粗碟里，让爷爷用两个手指捏进嘴里尝点螺蛳肉鲜味而后吞咽。那时感到爷爷好享受啊。
老王头又想起了因子女众多一生劳累过度刚过六十就早逝的父亲，去世时牙齿也几乎掉完一半了。三代人牙齿都掉得早，除了时代因素下的卫生习惯、医疗条件，老王头想，还应该有家庭遗传吧。
老王头还想起了他的女儿和外孙女，现在的年轻人卫生习惯、医疗条件与过去比已有天壤之别。女儿种植一颗牙就花了一万多，为外孙女矫正门牙还花了两万元。老王头私下曾嘀咕她们乱花钱，说什么缺颗牙歪颗牙又妨碍不了什么。女儿反复开导他说，虽然人到了老掉牙的年纪，但一定要改变老掉牙的陈旧观念。到了老掉牙的年纪没有条件植牙是一回事，到了老掉牙的年纪有条件而不去植牙又是一回事。
在女儿的耐心劝导下，在老李头的晃眼对照下，在回忆爷爷、父亲无牙、缺牙的感触下，老王头终于下定决心到牙科医院装了满口烤瓷牙。他还配了个假发套。从此后，他与老李头一样心情好、胃口好，也仿佛年轻了十几岁，恢复了昔日的精神头。
“有条件，干嘛不对自己好一点？谁说我老掉牙？”老王头对着镜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