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饭
■石有为(东风退休职工)
上海作家金宇澄所写的沪语小说《繁花》曾获茅盾文学奖,而今又被香港电影名导王家卫拍成电视剧在跨年之际隆重推出,还分普通话版和沪语版两个版本。老上海人无论身处上海还是他乡,自然都选看沪语版借以在荧屏上听取熟悉的街衢市井乡音。
阿宝本是富家子弟,文革曾落魄于贫民堆里,与发小陶陶等为伍。改革开放初,经高人爷叔指点,在商界发迹暴富。他最爱吃的一口是夜东京老板娘玲子家的泡饭。影片中青花瓷小圆盖盅里盛着保温泡饭,长方形菜盒里整齐摆放着几色酱瓜、腐乳之类的特色小菜碟。已经被大家称作“宝总”了,除了食具、小菜精致高档以外,这一口爱好始终不变。盅里的泡饭究竟有何讲究与诱惑魅力呢?
上海人以稻米为主食。稻米又分粳稻米和籼稻米,粳稻米吃口好但价高且不出饭,籼稻米吃口差但价低且出饭多。过去上海底层老百姓多吃籼稻米。许多老百姓家庭每天只做中午一顿饭菜,晚饭和第二天早饭就用剩饭加水煮开食用,这就是泡饭。有时甚至不再开炉子,到老虎灶花一分钱打壶开水回家,把冷饭泡泡就吃。过泡饭的菜几乎天天不变都是萝卜干、咸菜,偶尔买块红方腐乳或一根油条切碎了蘸酱油下饭,孩子们像开了荤一样高兴。多少上海人的童年记忆都是如此。老辈子还说当童工学生意时“萝卜干、开水淘饭足足吃了三年”,更不要说沪剧里唱的“眼泪水淘饭肚里吞”了。所以上海穷人家吃的泡饭萝卜干并不是什么好饭菜,与北方老百姓吃的煎饼大葱、窝头咸菜是一个档次。
至于上海过去生活条件稍优裕的人家,他们虽然也吃泡饭,但与穷人家的泡饭不是一回事。第一,他们通常吃粳稻米,而且是新粳稻米,做泡饭用新粳稻米饭略带锅巴处大火煮开即保温于食具中片时,吃起来又糯又香,还留有些嚼头。第二,他们讲究配各色精美小菜,都是从著名酱园店里买来的酱瓜、什锦菜、宝塔菜、腐乳、五香大头菜等高档货。第三,他们还常常买小笼包、锅贴、煎馄饨之类同食。小说与电视中的阿宝原出身于有钱人家庭,虽经大落大起,看他这一口吃泡饭的爱好与排场,应该属于此类。
许多身处上海或外地的老上海人,如今早已不只吃萝卜干咸菜了,但吃泡饭的习惯却终老不改。晚上吃完了泡饭,继续看未演完的电视剧《繁花》,我脑中闪过了两句:繁花再演红楼梦,泡饭重温凡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