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父爱无言(公司总部 黄承林)
大姐话语哽咽地说:“弟,你能抽时间回来看看爹吗?”记忆里大姐一直很坚强,但手机里传来她的哭泣声,这让我意识到父亲病情很重。我说:“姐,我知道了。我尽快回趟老家。”
黄昏时,我回到故乡,家里的老黑狗,老远就跑来迎接我。“老黑”默默地把我带到父亲床前。父亲闭着眼斜靠在床上似睡非睡。室内灯光昏暗,但我一眼就看出父亲明显消瘦了许多,心里顿时如针扎一般。
大姐靠近父亲的耳朵大声说:“爹,你看谁回来了?”
父亲睁眼看看我,然后又闭上眼生气地对大姐说:“你又拿秋生来搪塞我。”秋生是我姐夫,就站在我身边。姐说:“爹,这回没骗你,你看秋生旁边是谁?”父亲没有睁眼,说:“我老眼昏花,你就别糊弄我了。”
我靠近父亲耳边轻声说:“爹,我是根锁。” 父亲没有反应。
大姐说:“你这声音跟蚊子似的,爹根本听不见,他现在耳背得很。”
我说:“上次回来,张丹不是带回助听器,咋没让爹用?”
大姐说:“爹走亲戚时用过几次,见人就显摆是城里儿媳妇给买的。在家却舍不得用。”
我又对着父亲大声说:“爹,我是根锁。”父亲睁开眼盯着我,良久,说:“秋生?你咋变样了?”我说:“爹,我不是秋生,我是根锁。”
“根锁?你咋是根锁?”父亲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大姐。然后说:“桂枝她妈,你看这秋生也学会蒙我了。”大姐八月生,小名桂枝。
大姐说:“你看,爹又糊涂了。爹一糊涂就认为我是咱妈。”
我记不得母亲的样子。母亲生下大姐之后,又生过一男一女,中途都夭折了,后来才有我,结果难产,我的生日成了母亲的忌日。那时大姐快小学毕业。后来我在大姐的影集里看到过母亲的照片。大姐越长越像照片里的母亲。难怪父亲会误把大姐看成母亲。
“爹,我确实是根锁,你的儿子。”父亲依然疑惑:“根锁,真是你?”我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打转。母亲为我丧失生命,父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当我考上大学时,全村人都以我为自豪。我却背离乡亲,追求城市生活。母亲走后,父亲没有再娶,年过而立满脸英气的山村壮汉,硬是被无情的岁月煎熬成满脸皱纹的古稀老人。回想这些,我潸然泪下:“爹,我就是你的儿子,根锁呀。”
父亲用干枯的手摸摸我的脸,有些激动地说:“哦,根锁回来啦!”我满脸泪水说:“爹,儿子不孝。”
“啥孝不孝的,回来就好,丹丹呢?小柱子咋不回来看爷爷?”
“爹,丹丹要上班,小柱子要上学呢!”大姐赶忙打岔道。
“看我这老糊涂,桂枝她妈,你说得对,孩子们的工作学习要紧。”
大姐递给我一张餐巾纸,说:“你看,爹就这样,一阵明白、一阵糊涂。”
“大姐,抱歉。这几年照顾爹,你辛苦了。”我愧疚地说。
“说这干啥!姐知道,你在外也不容易。城里不比乡下,处处都花钱,物价又那么贵。”大姐说道。
初冬的傍晚,山村很快拉上夜幕。姐夫也很快做好火锅。父亲非要起床,陪我们吃饭。我和姐夫还在喝酒,父亲突然对大姐说:“桂枝她妈,让孩子们慢慢喝吧。咱俩进屋先睡吧。明天生产队还要上工呢。”
姐夫笑着对我说:“你看你这老爹,简直拿他没办法。”我们都起身,把父亲扶进卧室。父亲说:“桂枝、秋生,你们陪根锁出去吃饭吧。我捣腾得你们都吃不好。”
我们“扑哧”一声,都笑了。大姐说:“这会又清醒了。”
父亲睡下了。姐夫想陪我喝酒,我却没有心情。我说:“今晚,我陪父亲睡吧。”姐夫说:“老爹晚上好起夜,怕影响你休息。”我说:“一直都是你和大姐照顾爹,你们受累了,我这是应该的。”
家乡的夜晚真宁静。本想与父亲说几句话,但见父亲似乎睡着了。我躺在父亲身边思考着尚未完成的工作,不知不觉困倦起来,正准备关灯睡觉。这时,我感觉父亲突然坐了起来。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不一会,我感觉一股呼吸的气息,贴近我的脸颊缓缓地流动。我知道是父亲在仔细地瞅我。
我不动声色。片刻后,父亲开始轻轻地帮我掖被角。父亲帮我掖好被角,又慢慢地起身,从我的脚头绕过我的身体,下了床。
小时候,父亲就这样经常给我掖被角。起夜时,怕惊扰我休息,总是绕过我的身体。此刻,已患严重老年痴呆的父亲,却依旧不变对我的关爱。父爱无言,我的眼睛又突然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