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灯(东风物流集团 黄承林)
以前,在我们鄂西老家,大年三十,整个柏林街都被收拾得像新房一样。无论大家小户,屋里屋外,都焕然一新。家家户户大门都贴着红堂堂的春联、威武的门神,堂屋里贴有鲜艳的年画。住宅周围随处贴有春条:猪圈上贴着“六畜兴旺”、鸡笼上贴着“鸡鸭成群”、灶台上贴着“勤俭持家”,还有的地方贴有:国泰民安、和气生财……吉祥祝福的条幅随处可见,处处一片靓丽喜庆。
噼噼啪啪,噼里啪啦……鞭炮声此起彼伏,鞭炮声中,家家户户摆好一年里最为丰盛的一桌子酒菜,大人小娃都上桌,挤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团年饭。一些家庭的男将们,还会行酒令、猜划拳:一心敬、宝一对……透着热闹喜庆及美好的祝福。一顿团年饭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依旧还在继续。一盆红红的炭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地聊谈。初一大清早,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串门拜年,相互道喜,娃子们便成群结队,走东窜西,到族里各家磕头作揖,下跪拜年,喜得压岁钱,装进新衣服兜里。男娃们还满街跑着捡没炸的花炮,然后一个一个零散燃放。“噼——”、“啪——”周围不时会有这样的“冷炮”炸响,把人吓一跳,引来小孩们的阵阵欢笑。
闹花灯,在我们鄂西农村,春节期间,从大年初一晚上开始,一直闹个不停。柏林大队统一组织各生产队相约出灯,每晚都聚在一起,互相比试,围观的乡亲特别多,大人小孩,现场非常热闹,一直玩到正月十五收灯。先是各生产队挨家挨户玩,然后是各队之间相互串门,最后还会聚集在大队一块玩耍……玩花灯,各队之间也都是暗自较劲,展示玩耍技艺的高低。各队也扬长避短,发挥特长,如:一队耍龙灯、二队举散灯、三队的舞狮子……在大队里聚集一起表演就是一台正月里闹元宵的大戏。
说起举散灯,大多数是十几岁的男娃,在整个闹花灯中,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散灯具有引领灯队、围绕场子、烘托气氛、维持秩序的综合功能,不可小视。散灯的品种繁多,最为基本的是十二生肖灯,各类家禽动物灯,南瓜、冬瓜、西瓜、苞谷等农作物灯。经过竹篾子精心扎制,透明纸、彩纸粘贴描绘而成,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整个散灯队伍,好比是一篇经典大气的散文,形散而神聚,对整个闹花灯起到重要的引领作用。过去没有电的时候,晚上表演走在最前面的是写“令”字的散灯,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点燃有自制羊油蜡烛的各色散灯,人们远远便能看到花灯队来了。
每到一处表演,散灯跟着“令”字走,转过一圈,正好就围成一个可以供其它灯队在里面表演的大圆圈或方阵,这样观众就会很自觉地站到散灯的圈子外面观看。举散灯还有一个重要的维持秩序职能,演出过程中,总有些看得忘乎所以的村民挤进到玩灯的圈子里乱串,散灯都有亮光,能够看到人影,就可以及时发现并制止一些危险行为,确保夜晚花灯演出的安全。
元宵灯会正式开始,一队的龙灯登场。一条足有五六丈长的龙灯,是用竹篾扎制,龙头彩扎,画着眼,点着睛,显得十分威严。龙身裹着白布,描着鳞甲,每隔一庹,扎一个灯笼,点一支蜡烛,灯笼上有一根竹竿,由一位年轻汉子撑着。十二节龙灯全部点亮,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金光闪闪。伴随急促欢快的锣鼓,舞龙灯队上下翻滚,宛如一条真的白金龙,上天入地,腾云驾雾。耍龙灯、放土花,最为精彩刺激。土花是在较大的土坯上凿出眼子,装上火药制作而成。玩耍时,点燃火药喷射出的火焰直往龙灯上喷射,俗称“炽龙”。巨龙舞动,火焰炽烈,寓意着农民们的生活蒸蒸日上。舞龙灯队员跳跃腾挪,避开焰火,耍得更加欢快热烈,个个挥汗如雨,观众呐喊喝彩声不断。
热闹的龙灯耍罢,凤凰灯登场。这对凤凰也是用竹篾彩扎而成,全身羽毛用描金彩纸粘贴,一丈多高,首尾各有一盏灯烛,风采四射金光灿烂,尾部各插一根竹竿,一对男女青年各挚一个。随着竹笛笙箫之声,一对金凤凰,左右翻飞,时而亲昵地交颈成眠,时而抖身亮翅,时而相互梳理毛羽,时而衔花引露,时而凌空飞舞……霍然,有人向空中抛出一个点燃的烟花火球,仿佛一轮鲜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一对凤凰朝着太阳三点头、三鞠躬,凤凰舞便由“丹凤朝阳”进入高潮,华丽收尾。
接下来的是舞狮子、鹬蚌相争等。最后出场的是划旱船,我们当地也叫采莲船。旱船娘子是一个俊俏的村妇装扮,涂脂抹粉,顾盼生姿,神态宜人,只看得村里的小伙子心旷神怡。撑船的艄公头上套个草帽圈,拖一根缠有彩条的长竹竿,既当篙子又当拐棍,一竿两用,扮作一个腿脚不灵活的艄公,瘸来瘸去的表演,别有一番诙谐幽默的味道。彩船两边各有两个年轻漂亮村姑,装扮成丫鬟模样,个个长得水灵秀美,让小伙子们眼馋。船的后面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反串表演的“老摇婆”,头上戴黑色婆婆帽,脸上抹两坨鲜红,画几道鸡爪纹,耳朵上挂两只红尖椒,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学着小脚女人走路的样子,颤颤悠悠,一摇三晃,扇着寒风。随着不紧不慢,节奏轻松的鼓乐声,旱船撑一阵子,兜上两圈子之后,撑船老汉扎住篙子,旱船及演员随着锣鼓声,有节奏的摇晃着,活像是一条彩船漂流在江面上,随波逐流,迎风摇曳。围观的村民都安静下来,艄公便扯开嗓子,唱起老家鄂西的锣鼓歌……
表演中,观众轰然响起阵阵笑声、呐喊声、叫好声,乡亲笑得那样真挚,那样开心,有的甚至笑出了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