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家(风神襄阳工厂 陈远玲)
小时候,妈妈带我们回老家,没有直达的火车,要在武汉中转,下了火车坐大客车到县城,坐中巴到乡里,然后再走七八里乡村小路就到家了。记忆中红色的泥土,古老的房子,青青的石板路,幽深的水井;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柴火味,和掺着红薯熬出的猪食味。走在石板路上,时不时从各家猪圈里传来猪的呼噜声,大黄狗们总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路口、墙角、门边,见到生人偶尔吠上几声。
老房子堂屋的一角每家都设有地炉,从地面垂直向下挖一个柱形圆洞做炉膛,有摞两、三块蜂窝煤那么深,从炉底再斜斜地打一个通风口开到地面。地炉的三面,靠墙设有长条凳,冬天的时候,地炉从早烧到晚,来的客人一进屋就被请到这里,那时还没有电视,晚上大人们围坐炉边,在昏暗的灯光下,烤火唠家常。外婆家的阁楼,一直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地方,踩着咯咯响的木质楼梯爬上去寻找晾晒好的红薯干,里面巨大的木盒子堆着满满的谷子,还有一些老的家什等。
那时,我们几个小伙伴总爱在田埂上到处跑,在红薯地里刨红薯,爬上牛棚高高的稻草垛俯视大黄牛,站在猪圈门口看肥胖的老母猪和小猪仔。年初一,外公外婆笑眯眯地将包着一张张角票的红纸包递到我们手里,孩子们接过红包转身便飞奔到村口的小卖部去买炮仗。
那时候,村里的人还很多,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的,跟妈妈一起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总是在不停地和见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他们脸上都洋溢着明媚亲切的笑容,是我在别的地方从未看到过的。当我独自走在村里,乡亲们已经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了,见面时同样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让人格外安心。
长大以后工作、结婚、生子,忙忙碌碌的日子一晃就是许多年,在外婆病重时回过两次老家,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无数次魂牵梦绕,故乡的老房子、石板路,村头井与我梦中相遇。多少回踏青途中,乡间熟悉的柴火味让我瞬间迷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老家的向往却慢慢淡去。
去年过年的时候,应老妈的强烈要求,我们一家踏上归乡路。这次回老家,我们已不必转车,开着自家的“楼兰”,上高速、进国道、经省道、再乡道长途跋涉,行程1200余公里,终于平安抵达目的地。等候多时的舅舅、舅妈早已为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饭后行走在村中的石板路上,老房子依旧青砖黛瓦、翘脚飞檐,然而很多房子却因常年空置,大半已经坍塌损毁。各家猪圈里的呼噜声也鲜少听闻,只几条土狗、数只母鸡在房屋周围闲散踱步。村庄留下来的都是年纪很大的老人,苍苍白发拄着拐棍坐在屋外向阳的墙角,看着我们这些生面孔。幽深的石井依然流淌着清澈的甘泉,只是井沿上各家抽水的一根根PVC管格外刺眼。
表哥表姐早已商定排好请我们吃饭的顺序,舅舅舅妈忙着腾房铺床安置我们的住宿。因为过年,亲人们结束一年的工作从四面八方赶回家,聚在一起,大家庭人口众多热热闹闹,每顿必开两三桌。亲人的热情招待仿佛又让我体验到儿时看见村口乡邻那明媚笑容时的安心。
短暂的行程,在各家吃饭、喝茶、唠家常,看望族亲的老人和兄弟姐妹,认识一下晚辈们。仅是这样,也让我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临别时刻,舅舅家自产的三袋大米,表哥表姐准备的花生、鸡蛋、红薯粉条、糍粑……将“楼兰”本就不小的后备箱塞得爆满。
老家,十几年中虽然很多东西都已改变,但唯独不变得是那份割舍不断的亲情,是对远方家人的挂念,是相聚时的欣喜,是离别时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