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开在故乡里
■卢忠庆（东风设计院）
临近春节，老爸老妈特别关心每天各地的疫情信息，深怕我们过年回不去老家。老俩口盼着春节一家老小团圆，家人一起闲坐，灯火可期。
老人们过春节讲究仪式感，数着腊月的日子，哪一天该干什么，一项不落下。一到腊月，老妈腌制腊肉腊鱼，挂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晾晒，时逢梅花盛开，咸香中透着悠悠的梅香。老妈笑说这是真正的“梅花肉”。
小时候，十堰张湾医院的家属区种了很多腊梅、红梅、白梅花，天气越冷，香气越醇厚。梅花冷香馥幽，梅枝清丽，刚好应过年之景。
走到梅花树下，贪恋那香气，每次放学路过总会忍不住多吸几下，必作深呼吸，多回几次头，然后才蹬蹬蹬跑回家。天晴的时候，明净深蓝的天映着黄色的腊梅，更加让人流连不舍。从小就特别喜欢腊梅带着光泽的明黄，和浓甜如蜜却丝毫不腻的清香。斜斜低垂的疏影浮香，脑海里闪现苏轼的句子：“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梅花的清雅，熏染了年少的美学启蒙。下雪天，梅花映着雪景，像画一样好看。
梅花开的时候，左邻右舍都爱跑在梅花树旁照相。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机可是个稀罕物，小心翼翼地借来，承了多大的人情。家人穿上最得意的衣裳，迎着冬日暖阳，快门定格简单纯粹的快乐。大岭路口的芳芳照相馆门庭若市，去洗相片的我们，一趟又一趟跑去问营业员：“照片洗出来了吗？”通常照片洗出要等一周，满怀期待的喜悦，拿到照片还要买几个漂亮的相册装上，亲朋好友来了，就拿出来共赏。
梅花落时梅子黄，香味浅而远。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都做梅子酱，梅子洗净晾干，拌上黄糖慢慢熬制，密封保存。想吃的时候用勺子舀一些裹上大饼，酸酸甜甜，好吃得不得了。邻家阿姨很会做梅花茶，微醺后的花与茶完美融合，穿过袅袅热气，迂回而至，暗香浮动，惊鸿照影，喝来从舌尖到喉头口都是香的。一群纯朴良善的人们，守着山边的老房子，经历四季流转，用花草食物展现了一个个温馨的瞬间，永远留存在脑海里。
后来，到处开山建房子，梅花树被拔掉，花坛也被推掉变成了停车场，只剩下两三棵老红梅树，倔强地生长在老地方，站立成了我们童年的标识。故乡的梅花自然是最好看的，“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 寒梅著花未?” 梅花懂得，乡愁无边，暗香幽远。
每次过年回家，一进院门，第一眼就能看见那一树红如胭脂的梅花。“年年相见年年好，转觉梅花是故人。”在冬天阴冷的温度里，自带山野逸气，风起花落如雪，风止幽香清凉，满院芬芳，洋溢着祥和喜庆的春意。
当我看到老梅花树，美好之外，更多的感受是旺盛的生命力。我们可以优雅的老去，就像“香老梅花逾蕴藉，青归山色渐精神”一样；我们也可以恣意的生长，就像“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一岁梅一岁人，生命不可逆地向前进，自然却永远连绵不绝。只要梅花还开，故乡就还在。人生如寄，仓促安身，故乡是内心的永恒。
“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归乡情浓，梅花正好，静候岁朝。共花之名，敬天地岁月，谢师友亲朋，亦慰自己一年走过，荣辱皆忘，只留温良候春风。